嘉语知道瞒不过,老老实实应道:“我行三。”
“原来是三娘子,”刺客语声一厉,“六娘子人呢?”
“阿言她——”
“她不会连亲娘都不要了吧?”刺客冷冷笑道,“叫她出来见我!”
显然华阳公主的名头远不如太后的外甥女好用,嘉言咬牙,手心里都是汗。她已经从琵琶上割下来两条琴弦,再割两条,缠在银箸上,就能够做一把简易弹弓,她没有弹丸,只有一根簪子。
只有一次机会。
就听她阿姐战战道:“……阿言年纪小,方才看见母亲……吓得昏过去了。”
嘉言:……
“……好教娘子得知,母亲不止是阿言的母亲,还是我阿爷的妻子。”嘉语面上浮出极惶恐的神色,“要母亲有个万一,阿爷一定不会饶我,我、我……”声音里微微的颤意,显然恐惧至极。
这信口雌黄!始平王妃哭笑不得,赶明儿全洛阳都知道了,始平王对王妃爱重,连长女都靠边。明明是极危险,竟生出一丝丝的甜:虽然没有这丫头说得那么夸张,但是夫君爱重自己却是真的。
满殿贵妇,不知道多少人心里不是滋味。
刺客心里想的却不一样:她在宫里时日不短,始平王妃和六娘子是常听说的,只没打过照面。去年太后寿辰闹腾不小,也听说过三娘子——被挟持出京。这自古,有后妈就有后爹,何况后妈还有这么硬得不得了的靠山,恐惧也在情理之中。一时面色放缓:“我要两匹汗血宝马。”
嘉语“大喜”。
当然她不会认为刺客的要求会这么简单——于璎雪还知道要干粮衣物呢——等要了马,多半还要王妃陪她出城。不过这会儿她扮的是个天真和恐惧的小姑娘,只管“喜形于色”,说道:“请太后赐马!”
太后点头:“琥珀——”
“不敢劳烦琥珀姑姑,”刺客阴恻恻说,下巴朝嘉语点了一点,“你去!”
嘉语略略吃惊,张嘴要说话,刺客已经锐声道:“你去!你亲自去,带两匹马回来。我知道这德阳殿外有的是羽林卫,不过三娘子你要想清楚,你亲手害死了王妃,你阿爷饶不饶得了你!”
三娘子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比琥珀好,比这德阳殿里任何一个人都好:因为始平王妃的性命,对她至为要紧。她又不比六娘子,宫里上下人面熟。她来洛阳能有多少时日,这宫里能走过几个地方,认得几个人!
“太后?”琥珀做个口型,太后摇头,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宁肯放走这个危险的刺客,也绝不能让妹妹有半点闪失。
嘉语畏畏缩缩问道:“……我?”
刺客没有回答,似是不屑浪费这口舌。
嘉语又转向太后,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琥珀,片刻之后,眼皮微微下垂,口中嗫嚅道:“太后?”
太后怔了怔,琥珀已经会意看到嘉言的裙角。虽然她不知道这对姐妹在搞什么鬼。太后道:“既然她叫你去,你就去吧。”
“可是……”嘉语结结巴巴问,“汗血宝马……马关在什么地方?”
始平王妃:……
琥珀应声道:“在飞龙厩。”
“飞、飞龙厩在哪里?”
换别人这样问,刺客多半会认定是拖延时间,但是嘉语之前已经成功在她心里留下“爹不亲娘不爱,极少进宫,所以没见识”的印象,反倒觉得正常,也没有出声阻拦。
琥珀看了看刺客:“飞龙厩在西苑,南熏殿以北。”
“南、南熏殿在哪里?”
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始平王妃真心觉得,要不是自己眼下命悬一线,能一口血喷她脸上去!
刺客脸色也不好看,一直到琥珀不畏烦难,细细把德阳殿到飞龙厩的路线一一说清楚,末了问:“记住了?”嘉语乖巧地点头说:“记住了。”方才稍稍好转。竟有一种“终于完事儿”了的轻松感。
嘉语提起裙子,从长案后头走出来,大约是走了十余步,距离刺客有七八步,忽然大叫一声:“不好!”
两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短促而尖利得像啸,震得人耳膜一阵嗡嗡嗡。
又出什么事了,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这样想,连刺客也愣了一愣,转头朝她看去,然后……背心一凉,很凉,凉得就好像一截冰,从后背穿到了前胸。但是她低头看的时候,只看到一点银光。
碎碎一点,就好像夜里从瓦缝间漏下来的星光。
结束了,她想,果然就和那人说的一样,跑不掉的。“如果能跑掉,你可以试试,我绝不追究”。虽然没能跑掉,不过,她的任务还是完成得很不错罢?她想要扭头再看一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但是没有成功。
方才她们可都在瑟瑟发抖呢,最后一个念头,让她唇角有了一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