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泓摇了摇头:“不,只是有人以金铢一千五百枚托我画这份图。”
“金铢一千五百枚?”商客们面面相觑,这是一笔大钱,一个中等资产的商户辛苦十年,未必能有这份收入,很难想象有人竟然会为一份图花那么大的价钱。
“是。宛州天然居悬赏要这份地图已经有六七年,一直无人敢摘榜,我是第一个。”
西越十三插了进来:“这片山原可没有出产,也没有人口,听说以前是楼国和陈国的领地,现在都没人愿意来占,画这里的地图有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在这里开荒?”
“呵呵呵呵,”项泓拍掌大笑起来,“从这里若是一人二马快么奔驰,只需三天可到帝都。真正想要这份图的人,只怕不是想要在这里开荒,而是要在帝都开荒吧?”
商客们彼此对望,都是摇头。
“不说了,不说了,我只是个画图的人,”项泓还是大笑,“除非诸位中有人愿意开更高的价格买下这幅地图,否则说它又有什么趣味?”
“一千五百金铢?”西越十三干笑两声,“我还以为我们走商道的都是骗子,现在才知道项先生才是真正的大骗子。”
“不骗不骗,”项泓的笑容收敛起来,含蓄得难以看透,“有朝一日,这份地图或许值一千五百万金铢呢,只看它在谁掌中!”
凄厉的啸声闪电般的由远及近,众人围绕的篝火中“嘭”的一声,纷纷扬扬的火星腾起。
“啊!”西越十三眼睛最尖,先惨叫了一声。
插在火堆正中的是一枚雕翎长箭,箭羽毕毕剥剥地燃烧着。
路护们这次真的惊呆了。这不会是自相惊扰,那枚箭的来势贴着西越十三的额角,只要稍微偏差几分,西越十三的颅骨已经被洞穿。路护们一齐拔刀,老头子豺狼一样窜上去飞起一脚就想把火堆踢灭。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暴露在箭矢下只有死路一条。
“谁都不准动!”黑暗中传来了低喝。
老头子乖乖地收回了腿。他不是怕那喝令,而是随着喝令,第二箭擦着他的靴子飞射而来,箭镞上的利风似乎都割到了他的腿。火堆旁所有人的身形都凝固了,有的刀半出鞘,有的抱着脑袋四顾张望,有的则是闪身要扑向大车边隐蔽,可一瞬间都成了木偶。西越十三的举动还没同伴英勇,他觉第一箭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时,立刻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还没来得及拜下去大喊求饶,就不得不煞住了。
一片死寂中,项泓静静地抿了一小口茶,忽地低笑了一声。西越十三正是面对着他,双膝跪地举手向天,像是拜神,只有两个眼珠紧张地骨碌碌乱转。
下风的风向,火把一根挨着一根燃起,片刻之后他们就现自己彻底被包围了。起先不反抗无疑是明智之举,对方的人数至少在五十以上,全部人都乘马。路护们心里都在打着主意,可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对手是行家,逆风逼近,气味和声音都被风带走,想必马蹄是裹了起来又下马步行,所以全然没有出半点声音。这样的行家面前,谁也不敢拿命开玩笑。
一面苍蓝色的旗帜从黑暗里浮现,旗上是一只倒悬在天的龙,对方散开逼了上来。足有百余骑,人人都披挂着皮甲,他们的衣甲式样不同,兵器也散乱,可是多数人瘦削精悍,眼神里有一股野兽的味道。领头的武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头高过东6马一尺有余,是地道的北6种。他嘴里不停地咀嚼着,脸上的线条扭曲着,手里提了张角弓。刚才奇准的两箭是他射出的。
“是龙旗军的大人们?”为的商客年威一颗心落回了原地,谄媚地笑着走上一步。
不是盗匪就好办多了,那面苍蓝色的龙旗是“龙旗军”的标志,在这附近,这面龙旗还是颇有声望的。龙旗军并非诸侯的军队,是支野军。战乱以来,地方上的豪强为了保护自己,经常聚集武士编队操练。渐渐的诸侯就着意地加以收拢,给一块土地驻扎,可以自己收取税费,但是不算诸侯军的编制,是效忠某一国的野军。也有一些盗贼的团伙被收用,龙旗军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加起来不下千人。他们效忠于北方的强国淳国,最近几年一直在这片山原上频繁活动,年威也曾和以前相遇的龙旗军统领有过交道。
“排成一排站好!每个人都拿出行牒来!违令者就地诛杀!”
年威心头一寒,不敢再去讨好。看来这次遇见的是冷狠的人,年威也知道这种野军无所谓什么军规,有时候行事和杀人如麻的强盗差别不大。商客和路护们小心翼翼地排在一起,武士们聚拢过来,一个一个的检查行牒。西越十三排在队尾,胆战心惊地摸着腰里的一块硬东西。项泓就在他身边,手里竟还托着那个陶杯,里面热腾腾的还有半杯茶。
武士们查得极其仔细,不但行牒,随身的兵刃和器物都仔细看过,西越十三觉得自己的两腿哆嗦起来,颤巍巍地站不稳。
“他们都是宛州的行牒,你的为何是帝都开具的?”武士死死地顶着项泓的脸。
“因为我生在帝都,所以自然是帝都开具的。”项泓一笑。
“看你这身装扮?不像行商的。还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武士伸手一把去抓项泓的衣襟。
“慢!”项泓的手猛地握住武士的手腕,“要搜我自己可以拿出来,不必军爷动手拉扯。”
“拉扯?怕是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吧?”武士冷哼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
西越十三在一旁看着,心底一阵毛骨悚然。倒不是那武士一脸横肉看起来凶横,而是他竟从武士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的意思。武士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项泓的脸,半截舌头伸着,说不出的猥亵,拉住项泓衣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按在他胸口上。
“看你也像行商的?倒像城里的兔子相公。”
西越十三心里一阵恶寒。不过自己琢磨琢磨,这个项泓那身白衣,那张清秀得近乎柔媚的脸,还有那双手,莹白雪净的一双手,除了修长些,细腻半分不让豪门仕女。这样模样不做兔子相公,似乎也是有些浪费了。
“哦?”项泓长眉微微一挑,猛地抬头直视那个武士。
也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武士却心头一沉,忍不住就要松手。那一抬头一凝眉,目光仿佛刀枪一样直逼到眼前。
“还被这兔子相公吓着了?”他忍着不肯松手,咬牙一扯,硬声声把项泓的衣襟连着里面的中衣拉开一半。
“啊!”他低呼一声,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
西越十三偷眼看过去。原来项泓白衣下的胸口并非武士所想的也白净细腻仿佛凝脂,暴露在火光中的胸口刀痕密布,经年的旧痂把整块胸口割裂开来,暗红的疤痕和白净的肤色对映,让人不敢想象当初受伤的时候,曾有何等可怕的痛苦施加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他又是如何忍受着活到今日的。
武士的领被惊动了,策马过来,先也是看见了项泓胸口的刀痕,而后是项泓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两人对视片刻,武士领亲自下马,拾起落地的那张行牒,默默地读过去。他的目光在行牒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瞥了项泓一眼,将行牒递还给他。
“项先生。”领点头为礼,转身离去。
项泓也只是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即转身坐回了火堆边,再也不看那个武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