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旗军小队的领闻声走了过来,看见黑甲武士的伤口,明显是吃了一惊。
“竟然伤得这么重?”他低声道。
“需要艾草处理一下伤口,否则几天之内可能就会溃烂,如果下雨,还要更糟糕。”项泓说道。
“谁带着干艾草!”领大声喝道,“都拿出来!”
这次立刻有了回应,一会儿年威亲自捧着几盒子常用的药材献了上来。项泓打开,取了艾草的干粉,在其中调了一些麝香,在一张铁片上微微加热,长匕则继续放在火中烧着。领并未离去,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队人马中,似乎只有他对这个黑甲武士尚有一丝关心。
“统领可能帮着按住他的肩膀?”
领依言,双手暗运了力量,压住黑甲武士的两肩。
“可能有些痛,加了麝香,也未必镇得住。”项泓看了黑甲武士一眼。
黑甲武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项泓的动作忽然变得快到不可思议。他猛地拔出匕,将滚烫的刀背死贴在黑甲武士的伤口上,和黑甲武士自己处理伤口不同,项泓极其用力乃至看起来有些野蛮。瞬间伤口边的血就被蒸,一股刺鼻的焦味,皮肉翻卷起来。西越十三看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根本不敢想项泓这样的贵胄公子会下手那么狠毒。领也震惊,不过他看着项泓脸色凝重,还是用力压住了黑甲武士的双肩。
瞬间的疼痛令黑甲武士额边的青筋跳起,那一瞬间,他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
项泓以刀烫过伤口,立刻敷上混合好的粉末。而后再擦去旁边的血迹,以布带缠好伤口,他手法麻利,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经处理完毕。布带上看不见新的血迹渗出,伤口已经完全被烫得焦合起来。
黑甲武士全身脱力,倒仰在地上。项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
“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人帮忙,自己逞强,终究是不行的。”项泓笑笑。
“这就好了?”领问道。
“以后也许会留下伤疤,不过能够活命,伤疤算得了什么?歇上几天就会恢复。”
“这个办法是不是能克制所有的伤口败血?”
“可以,”项泓看了一眼周围,淡淡地笑着,“不过先要有他这样的身体,其实要有我这样的手法。这个办法早已有之,不过上阵时候受伤,因为铁毒铜毒败血而死的人,还是不知道多少。很多人就是这么挨着,然后就死了。”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甲武士:“忘了给你衔上东西,不少人都会在挣扎时候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过如果是你,应该能忍住。”
他转身走回到西越十三旁边坐下,凝视着篝火说了一句难以理解的话:“人能不能活下去,在于你有多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领静了一刻,转身离去,也没将药盒还给年威。而那个黑甲武士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只有那低低的喘息,告诉人们他还活着。西越十三注意到他背心铁镜上的花纹被削去了,磨得粗糙不平,看着那件曾经考究的黑色铁鲮甲,他想这个黑甲武士曾是某国的军人才对。
不知道为何他会沦落为一个卖命的野兵,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个年纪的人,竟有这样一种眼神。
不远处,老头子把目光收了回去,侧身从人堆里溜达出去。
人群外面,年威和几个商客围坐一起,低声议论着,老头子悄没声地挤进来,压低了声音:“年先生,那个项公子,怕是有点怪啊。”
年威也看见了项泓处理伤口的一幕,却摇了摇头:“人家公子大家的,我们不抢人家也就罢了,就凭我们那么点资货,还担心什么?”
老头子抓了抓头:“别的都是小事,可是他一个人在这么深的夜里走了那么远,为什么竟然没有带一根火把呢?”
龙旗军和商队一并扎营,就这么安然地过了一夜。
西越十三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龙旗军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装即将开拔。虽然是野军,不过不愧于这面龙旗的声威,龙旗军的战斗力只怕也不比正规的诸侯军差。最令他惊异的,是那个黑甲的武士仅仅过了一夜,也戎装上马,他的坐骑是一匹漆黑的骏马,马鞍一侧挂着一根沉重的战枪。别人整队的时候,他勒着低嘶的骏马冷冷地眺望着远处,一人一马都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
荒原上笼着一层薄雾,渺渺茫茫的,远处隐没在一片白色中。
项泓的一袭白衣飘在风里,身影虚幻起来。他看着这队野军的背影,谁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苍蓝色的战旗一招,有人吹响了铜号。黑甲武士回头看了一眼,猛地一提缰绳,跟上了队伍。驰过项泓身边的时候,两人仿佛根本就是陌路,甚至没有对看一眼。
远远的那些身影消逝了,西越十三才溜到项泓身边:“项先生,这些军爷,路上不会再遇见了吧?”
“不,如果我没有想错,我们会遇见越来越多的野军,”项泓低声道,“你没有看见那些马的马蹄么,都是裹起来的。”
西越十三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何马蹄裹起来就会再相遇,前方白雾里策马的身影已经风一般而来。
黑甲武士在马上猛地勒住缰绳,和项泓对视一眼,忍着胸口的疼痛微微弯腰:“还想请教先生的名字。”
“项泓,五原人氏,居无定所,”项泓笑笑,“不过名字,并不重要,还会相逢的。”
黑甲武士也点了点头:“我叫姬野,不过如先生说的,名字并不重要。”
“有一句提醒,听不听在先生。如果想要活命,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姬野说完了这句,猛地调转马头离去。
西越十三摸着腰间那个铁盒,觉得这早晨的风分外的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