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宗人府那天,是正月初五,俗称破五,即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
胤禛早早就收拾好随身所用的简单物件,不时探头望向门口。弘晖与他约定好,今日一大早就来接他回贝勒府,一同前来的,还有十三弟,新封的贝子爷。
此次封爵,胤禟与胤俄封了多罗贝勒,而胤祹、胤祥与胤祯同封固山贝子。
两年前,胤禛把所有过错推到隆科多身上时,也把胤祥有可能带领火器营冲进乾清门说成是隆科多借他之名哄骗胤祥。总之,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隆科多一手策划,他只是傀儡。
胤祥手里明明有胤禛的亲笔书信,可当他听说四哥如此说与父皇,他没有拿出书信检举四哥,反是默认了四哥的说法。然而,事实上,火器营是胤礽自己亲自带回,与胤祥毫无关系。
后来胤禛知道事实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是羞得无地自容。当然,父皇也很体谅他,找了宗人府这么清静的地方,让他好好羞愧一回。
起初胤祥来宗人府看望胤禛,胤禛总是各种理由回避。后听弘晖说,十三叔总给他们帮忙,还经常带他打猎,教他骑射,更是让胤禛悔不当初。
胤禛鼓起勇气重新面对胤祥,却发现胤祥对他没有任何怨尤。在胤祥的鼓励下,胤禛也定下心反思过错,并积极关注时事,期待获释后,继续在政务上发光发热。
胤禔这边就显得尴尬些,家中府上由长女持家,照顾弟妹。后太后把弘昱接入宁寿宫督导,自此整天跟着弘昰读书练武,形影不离。
但是弘昱自阿玛进宗人府后,对阿玛产生了怨恨,不想再见到阿玛。反倒是弘昰来过几次,把弟弟近期的表现向伯父汇报,胤禔也只能通过弘昰获悉弘昱的情况。
或许就是这样,胤禔才不愿意接受郡王的爵位,只想带儿子回家,重新与儿子培养感情。
胤禔也早早就收拾出自己的小包袱,等着弘昱来接他回去。因为弘昰提前过来告知,今日,弘昱一定会来。
谁知,弘昱走到一半路,后悔了,转身就跑,还是弘昰眼疾手快,逮住他,拽着他一路往宗人府拉。
胤禔坐立不安,走到小院门前,正要开门,听到门口有声音,却是弘昰。
“弘昱,你丢不丢人,有个郡王爷的样子,行不行?你要嫌弃伯父没给你长脸,那你倒是拿出个男子汉的样子,给伯父长脸呀。这样躲躲闪闪的,自个儿不嫌寒碜?”
因着胤禔的婉拒,胤礽便命弘昱转袭直郡王一爵,如此一来,弘昱倒成了郡王府的主人。
“哥,我不要回去。我阿玛要是孤单,那就再给他塞几个小妾陪着,反正我要留在宫里,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
一听儿子这么嫌弃自己,胤禔一把拉开门,瞪向弘昱。真别说,两年不见,臭小子长高了,浓眉大眼的,还真有几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本是来了气,可一见上儿子,胤禔顿时气消。不只如此,还刻意低头,和顺地拱手请好,“见过郡王爷。”
哎哟喂,弘昱被吓得蹦得老高。哪儿能让老子向小子行礼,这不是要遭雷劈吗?
再者说,猛一见到阿玛,却已不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横眉竖目的凶男人,而是一位清瘦恭顺的正常人。
被弘昰一推,弘昱上前抱住胤禔,“阿玛,别介,使不得,折煞儿子了。拖了您的福,儿子才当的这个郡王爷,该是儿子给您行礼。”
弘昱刚想放开胤禔,准备行礼,胤禔却紧紧抱住儿子不放,“弘昱,你喜欢和弘昰哥哥一起,阿玛不拦你,只是别把阿玛丢一旁不理不睬。偶尔也抽点时间陪陪阿玛,阿玛就知足了。”
九岁的孩子,心能硬到哪儿去?被久违的怀抱包围,弘昱也是非常渴望的,缩在胤禔怀里,小声哭泣渐渐转成哇哇大哭。最后,勾得胤禔也痛上心头,父子俩哭作一团。
***
正月初七,是顺治帝的忌日,胤礽遣官往孝陵致祭。富尔祜伦找上胤礽,希望胤礽允他进奉先殿,给皇祖父祭祀。
新年胤礽登基时,奉先殿才举行过大祭。这会子堂兄弟俩去往后殿,在顺治帝的牌位前,上香拜祭。
礼毕后,富尔祜伦恳请胤礽回避,他想单独与皇祖父说两句。胤礽没说什么,转身步出后殿,在院子里等候。
富尔祜伦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后,他从怀里拿出祖父留下的遗诏。双手捧住遗诏,富尔祜伦再次恭恭敬敬给祖父行礼。
“皇祖父,孙儿相信皇兄能开创出另一番天地,比您想象的,还要好的天地。这个,请您收回吧。您在天之灵,护佑我大清久久长长。”
轻声语罢,富尔祜伦把遗诏一角伸向灯檠上的烛火。顷刻,遗诏燃起,富尔祜伦放入牌位下方的金盆里,呆呆看着火焰,由弱到强,再由强转弱,最后熄灭,余下黑灰细末。
胤礽负手站立院中,天空的乌云越压越低,湿润的气息冰冰凉凉。
“皇兄,瞧着像是要下雪。”富尔祜伦出来时,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