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豪富众多,看来飞贼收获颇丰!他摇摇头,继续前进。却忽然走入了一阵骚乱之中——许多人都惊愕地瞪着天空,又指指点点,看他们衣衫不整,似乎从睡梦中被惊醒。继而又听人嚷嚷道:“追什么追?我们追得上么?快去报告孙大人!疾风堂还有余党!”
疾风堂!严八姐立刻警觉起来,上前去向围观的人打听究竟。住在夷馆中的人大多来自外邦,有些人中原话也说不流利,花了好大功夫,严八姐才打听明白了,说有四个武功高强的怪人把暂住在夷馆里的反袁人士都绑架了去,只用手拎着,好像提包袱一样,飞入夜空没了踪影。
就是刚才的那些飞贼!严八姐惊异,自己招募的反袁群雄虽然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绝不至于被等闲之辈随便提走。真是哲霖的手下?又或者是旁人的阴谋?经过秦山上种种,他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京城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身在其中的时候看不清眼前一切是更大变乱的序幕,亦或是之前斗争的余波。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决定要去瞧个究竟。于是,钻出人群,追赶那四个怪人而去。
四人的武功都非比寻常,况且黑夜之中也不易辨明他们的去向,严八姐好不容易才追上一个身材瘦小的——他看来不过是个孩子,却双手提着比他魁梧数倍的成人,轻轻巧巧越过凉城的城墙,到郊外去了。等严八姐越过城墙,再难寻觅他的踪迹。
好厉害的功夫!严八姐想,中原武林中还有这等人物?正四下里搜寻其下落,忽然看到地上有什么事物闪闪发光。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银莲子,再望前方,又有好几枚,亮晃晃连成一串。他识得这是莲花观白莲女史的独门暗器——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喜爱这雕琢精细的银莲子,轻易不肯出手,哪怕是用了,也要千方百计寻回来。如今丢在地上,看来是作为标记,希望有人能找到她。当下就寻着那银莲子追踪下去,到了一处小山丘上,果然听到人声:“你们再不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可要交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阕遥山老前辈到底在哪里?”
严八姐一惊:咦,这些人在寻找阕前辈的下落?莫非是端木平的手下么?可是,他们的武功看来似乎犹在端木平之上,且称阕遥山为“前辈”——若是端木平,应该直呼“魔头”才对。
“魔教被消灭已经近百年,阕遥山也消失江湖六十年,我们怎么知道他的下落?”白莲女史道,“你们莫非是魔教余孽么?”
“我呸!”先前那人道,“我等都是翦大王的门下,什么魔教?阕前辈也是一位大英雄!中原武林排名第一的大英雄就是翦大王,阕前辈排名第二。你们想来对这两位英雄都应该尊敬无比,可知道阕前辈的下落么?我们知道他曾经住在秦山,不过现在忽然搬走了。他去了哪里?”
白莲女史怒道:“呸!谁会尊敬那魔头?就连翦重华,正邪不分,以致身败名裂,恐怕中原武林也没有人会崇拜他。”
“啊呀,你敢说翦大王的坏话!”那怪人怒道,“好哇,看来秦山上毁坏翦大王陵墓,你也有份?看我打残了你,捉你去给翦大王磕头!”
“师弟!”忽然有个女人打断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要胡闹——看来这些人并不知道。咱们再去问旁人吧。”
“你不要占我便宜,师妹!”怪人道,“虽然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始终是你师兄。我来问你,现在还要去问什么人?关在牢里的问过了,没关在牢里的也问过了,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家伙最近都集中在京城,已经被我们盘问遍了!”
“师伯!”忽然那瘦小的少年出声道,“方才那些关在凉城府大牢里的人说,还有好些人关在刑部呢。咱们去盘问那些家伙,说不定有人知道。”
“我知道你聪明。”怪人道,“我刚才也听说了,故意要问问,考考我师妹——嘿嘿,咱们这就去吧!”说时,不再理会白莲女史等人,夜枭窜入黑暗中无间踪影。他的同伴们中有人叹息了一声,那少年就道:“嘻嘻,我知道,你是要说师伯一把年纪了还胡闹,对不对?说了也没用,咱们还是跟上吧!”于是,三人也都起起落落而去。
严八姐才上前去,解开白莲女史等人。众人见了他,都惊讶万分:“严大侠没有被袁贼所害?”严八姐自然无法向他们细说自己的奇遇,只含糊地说是机缘巧合死里逃生,又问他们反袁之事如今究竟完结了没有。众人已经听说了哲霖在皇宫中落网的消息,便以实相告,又道:“铲除了袁贼,怎么又冒出了魔教余孽来?现在刑部大牢里关的人虽然是曾经投靠袁贼,但毕竟是武林同道,正邪不两立,咱们不能任魔教妖人猖狂。赶紧去刑部通知一声才好!”
严八姐倒不担心这四个怪人会将刑部大牢里的人如何,他只怕闹出风波来,对阕遥山不利。即答应了,同白莲女史等人回凉城去。其时,程亦风已经从孙晋元处得到了凉城府大牢被劫的消息,让守备军将凉城戒严。他们颇花了一些功夫才来到刑部,那儿早就没有了四个怪人的踪影。所喜,牢房里的人尚在。问了问,才知道方才杀鹿帮的诸人和四个怪人——叫做苍翼、玄衣等等在此喝酒,且编造故事“污蔑”端木平。白莲女史等人听了,都大骂不止,唯严八姐心知大嘴四所言非虚——他自己一直想要揭穿端木平的伪善面具,可惜不善谋略,一直未想出办法来,如今老天有眼,杀鹿帮中人竟然目睹端木平杀害肖羽,有此人证,看他还如何狡辩!
听到众人说苍翼等人和杀鹿帮一行已经进宫去了,严八姐也便立刻赶赴皇宫。当他在重重屋宇之中找到众人的所在时,正看到苍翼和端木平斗得难解难分。而端木平手掌碧绿,使出了他那绿蛛手和优昙掌糅合的招式来。他听阕遥山说过,这手掌上淬了毒药,唯恐苍翼遭暗算,即大喝一声,跳了下来。
端木平虽然他早就知道严八姐将是一大隐患,但并没有想到竟会这这时遇上,怔了怔,原本袭向苍翼的双掌忽然转向严八姐的胸腹要害攻了过去。严八姐那日得到阕遥山的指点,虽然不能立时领悟,但是北上途中时时参详练习,于“后发制人”之道已经颇有心得。他稳稳立着,岿然如山。几乎是要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承受端木平一掌。可是,当端木平的双掌打倒他心口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双掌微抬,不偏不倚扣在了端木平的腕子上,同时向回一抽,又一腿横扫其下盘。端木平吃惊之下,重心不稳,立刻朝前栽倒。不过,他一代宗师,岂能就此摔个嘴啃泥那么难看?当严八姐松手之际,他双掌在地上一按,立刻又稳稳站住。而地上的青砖上,却留下一个寸许深的掌印,碧光莹莹。
虽然勉强挽回了面子,但方才的狼狈众人有目共睹。不认识严八姐的人,都愕然地望了过去,不知半路又杀出什么怪人来。
“严八姐,你……你还活着?”端木平既惊且怒,“你果然是入了魔道了!”
“是魔道也好,正道也罢。”严八姐冷冷道,“总之,我今日就要除掉你这个佛口蛇心的伪君子,免得你再为害武林!”
“好大的口气!”端木平道,“不过世间之事,向来邪不能胜正。我当日好言相劝,你偏要要自取灭亡,那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不过,此刻有人受了重伤,你要先让我治好她,再来和你一决生死。”说时,指了指一旁奄奄一息的符雅。
严八姐见了,不由大惊,好像自己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苍翼却不通人情世故,跳上来:“你就是严八姐?你就是阕前辈的传人哈哈,既然是阕前辈的后人,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等都是翦大王的传人。翦大王当年和阕前辈兄弟相称,所以……”他本想再把关系拉近些,却忽然意识到若严八姐是阕遥山的徒弟,他们四大护卫却是翦重华的曾徒孙儿,那岂不是比严八姐低了好几辈?他平日连平辈之间都要争个大小顺序,此时怎能一见面就认别人是太师叔?当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道:“总之,大家是自己人。我们听说你被端木平害死了,就陪着你的朋友一起来给你报仇——阕前辈呢?他老人家还健在么?”还没絮叨完,忽然见到绿光一闪,端木平一掌朝严八姐的后心打了过去,他即大叫一声:“小心!”一把将严八姐推开,同时自己举掌向端木平迎上,要化解这一杀招。
只听“啪”的一响,两人同时向后飞出了丈余,苍翼趔趄两步,便稳稳站住,而端木平则是摔在了禁军之中。众人扶他起来时,只见他满头冷汗,两只胳膊都已折断。苍翼活动了一下四肢,似乎安然无事,就拍了拍手,道:“哼,嘴里说得好听,却在背后偷袭,这下可尝到我的厉害了吧?到底是你的药师莲花掌厉害,还是我的——”才说到这里,忽然“咕咚”仰天栽倒。那边和禁军缠斗的白翎不由大惊失色:“师伯!”一脚将面前的对手踢翻,打开了包围圈冲到苍翼身边。只见苍翼面色青灰,牙关紧咬,显然是中了剧毒。
“奸贼!快拿解药来!”他喝道,“要不然我师伯和师叔出来了,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端木平甩开了搀扶自己的兵士,姿态甚是凛然:“魔教妖人,我会受你威胁?不过,你最好叫你师伯师叔快些出来,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不要毒害无辜的病人!”
“端木平,你休要胡言乱语!”玄衣声如洪钟,“分明是你自己乱用虎狼药。这位姑娘到了你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你到底吧我师弟怎样了?”
端木平不答。有太医上前来帮他接骨,他却道:“我这点儿伤死不了。你们先去医治符小姐。”但太医们个个有难色。
程亦风看到符雅已经昏迷过去,鲜血依旧汩汩不止——再如此,她必要血尽而亡!看来这皇宫之中是没有一个人肯出手相救了——端木平又折断了手臂,无法行医。他唯有抓紧时间将符雅带出宫去。当下使劲将符雅抱了起来。
“喂,程亦风,你干什么?”白羽音问。但程亦风无暇回答,脚步踉跄着朝东宫门口跑。她也就明白了过来,急忙跟上去。可是,东宫中的禁军如何能放过刺杀皇后的重犯?立刻就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有大胆些的,已经端着兵器逼到程亦风的身边,动手要将符雅抢走。
“混帐!”白羽音一拳打歪了那个士兵的鼻子,“在本郡主面前你也敢动手动脚的!你活腻味了?”说话间又夺下一个士兵的钢刀来“唰唰”挥了两下,在当前几个士兵的身上开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程亦风,你还不跑?”她一边挥刀猛砍一边道,“你不用管我,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你跑出去了,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了!”才说着,不意后侧一个士兵偷袭上来,一刀砍在她的肩头——虽然因为忌惮她是金枝玉叶,所以用刀背砍了下来,但是白羽音还是痛得尖叫一声,失去了中心,手中的钢刀也被人挑飞。
而就在这个时候,严八姐飞身扑入了战团。夺下近身士兵的武器,同时飞起一腿将此人踢出圈外。接着,双手又向两边探出,夺下两把钢刀来,也立即丢了。钢刀落地之时,那两个士兵也被他踢飞了丈许。只眨眼的功夫,前排气势汹汹的士兵半数被摔开,剩下的惊愕无比,不敢轻易上前。这就给了白羽音报仇的机会,她拾起两把佩刀来,左劈右砍,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士兵们声声惨呼,挂彩倒下。
“程大人,这边走!”严八姐上前接过符雅来,率先朝东宫门口跑。
可这时候,又听竣熙大喝一声:“我跟你们拼了!”提着带血的钢刀朝程亦风扑了上来。
“殿下!”白羽音急忙挡住。岂料竣熙已经红了眼,力气惊人,白羽音被震得虎口生疼。同时心里也是一紧:啊呀,我和太子动起手来,这太子妃怕是别想做了!可转念又一想:反正皇上已经开了金口,不要我做儿媳妇,我还装模作样干什么?再说,竣熙这个人太无趣,哪怕程亦风这书呆子也强过他百倍!于是,看准了竣熙的动作,双刀挥舞,“叮”的一声将竣熙的兵器打飞,又紧逼一步,以刀背架住他的脖子,道:“殿下,你醒一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