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郡治襄平,战国时期古燕国始建。
前身为燕长城末端一处军事要塞,也是辽东大地上有史以来第一座可供军民长居戍守的堡垒。
燕昭王在位时期,有燕将名秦开,曾为燕国在东胡的质子,秦开归返燕国后起兵,大破东胡并逼迫其连连退却,将燕国疆域向东推进了千多里,燕国随即在辽东地区修建北长城,东端一直延伸至襄平城。
后历经扩建改建,最终形成如今城内官民达十万众的大城。自秦以来,两汉承袭秦制,襄平一直是辽东的郡治所在。
襄平城东北为衍水环绕,西临小辽水,西南则与首山相望。(首山,又名手山或驻跸山。今辽阳市西南十五里。《三国志·魏书·公孙渊传》:景初二年(公元238年),司马懿征辽东,“诸军进至首山,渊复遣(卑)衍等迎军殊死战,复击,大破之”。)
高厚的石筑城墙迤逦环绕如黑龙盘踞,襄平城因扩建而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里面多为有序排列的辽东郡府所辖各曹官署,外城大致则呈对称格局,分布民居及街市商铺,许多世家名门、富豪商贾的高楼挑檐、亭台廊院参差其中。
正值夜幕降临,随着四处炊烟袅袅,沁凉清新的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各种吃食的香味,天空中也再度落下稀疏的雪粒,却丝毫没有影响襄平城内的街市热闹正酣。
星点灯火渐次点燃,由一盏两盏,到成片漫延,彼此交错相连平铺开去,犹如展开一幅辉煌闪耀的立体画卷。立在襄平高大的城垣上看去,整个城内街头巷尾的万家灯火星罗密布,愈是繁华之处愈是闪亮璀璨。
与烟火人间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灰黑的城墙下,南门洞开处,呼啦啦涌出大队的铁甲骑军,依次成排鱼贯而出的军卒沉默而肃然。被如此铁甲铮铮的氛围所感染,上千匹训练有素的辽东烈马竟无一嘶鸣啸叫。马蹄声在城门洞里沉闷而密集,除了甲叶铿锵及刀剑兵刃的碰撞声响此起彼伏,再无其余杂音传出。
就在此时,城内却掀起一阵喧嚣,一条火龙自外城的军营向内城逶迤游去,在沿途市井惊起些扰攘声浪,却在巡吏及军将们的呵斥声中渐次低落消逝。
一员顶盔贯甲的将领立在城头,对身后的些许惊扰恍若未闻,只挺胸按剑屹立不动,向着城南方向静静远眺。盔顶雉翎被风吹得直颤,冰晶雪粒不断落下,敲击在兜鍪甲叶上不时发出细微的叮叮脆响。
寒风劲卷身后旗帜,旌旓噼啪摆动不休。身后诸将皆环伺而立,神情皆如这天气一般冷峻,各自手扶刀柄,凝目远方黑暗中的依稀灯火,气氛一片沉寂肃杀。
抬首远望首山方向,黯淡黝蓝的天穹下,模糊映着首山的巍峨剪影,剪影下则另有一片灯火的遥相辉映。
襄平西南十五里外首山北麓,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庄园,那是堪称辽东最为奢华的别业所在。高墙深垒的庄园之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庭院深深、回廊重重。不仅如此,在其内据说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仆妇使女数以百计,除了大批家丁、门客之外,尚豢养了为数不少的私兵及死士,而拥有这一切的主人,便是辽东极富盛名的世家望族之首——田韶。
奉命于襄平留守的军司马公孙模,稍早前已收到三百里加急快马流星送达的太守手谕,未免细作传讯接踵而至惊动今夜的首号目标人物,这才急令辽东铁骑连夜列队出城。
暗中厉兵秣马这些时日,总算是要刀锋出鞘了!今夜风雪席卷而过后,那片奢华显赫、盛极一时的庄园之内,又会留下几盏灯火如初?
没有人会想到,辽东铁骑将在今夜踏破那处象征着数百年荣华富贵的庄园,更没有人会想到,根深叶茂盘亘辽东大地上多年的名门望族,将会面临怎样的无情清洗。
一切都将自今夜而改变,一切都自今夜而开始。
“报!公孙司马,县令公孙昭的宅邸已被我部团团围住,并未遭遇顽抗,公孙昭自缚门前长跪待罪,泣求饶恕其一家老小,末将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由远而近甲叶与刀鞘的磕碰声响中,一名年轻小将沿阶快步登上城头,向公孙模躬身抱拳回禀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公孙模回头看了一眼城内冷冷道。
年轻小将似乎对公孙昭的家眷心有恻隐,闻言抬眼看了看军司马的脸色,欲言又止。
“张军侯,切记我等乃辽东守护之军,以安定大局为重。既已拿下首恶,其余人等暂且收押,家产充公就是,至于公孙昭其人,明日在城内宣读其罪状,当街鞭笞一百,死活由天,以儆效尤!”公孙模注意到了麾下军侯的神情,然而身为公孙太守的远房侄儿,早已将内定的处置预案滚瓜烂熟背了多遍,如今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喏!”军侯张敞沉声应喏领命,内心暗自戚戚:公孙昭断然是活不了了,而将其家小暂押,等太守稍缓过手来,恐怕也是前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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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其余诸将闻言皆面色不为所动,似乎都对此早有先见之明。
襄平县令公孙昭虽同为辽东公孙氏一族,却鬼迷心窍也似,在作死的路上一条道奔到黑,不仅与一些世家豪门联手反对太守公孙度,在下令强征太守长子公孙康为边军伍长前去戍边之时,其悲惨结局就早已注定。
“张军侯率部留在城内镇守,但有异变,即刻弹压!”公孙模板着脸吩咐完,回顾众将却轻松一笑道,“辽东铁骑已悉数出城,辽东大局底定便在今夜,我等且去会会那田氏老贼!”
“喏!”众将凛然躬身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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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的庄园别业中,灯火通明,成群的仆妇侍女往返穿梭不停,此时正是夕食时分,田氏家主正在享用一日三餐中最为豪奢的晚宴。在辽东的世家望族当中,三餐已成为日常普遍之事,而夜幕降临时的夕食是每日里最为丰盛的一餐。
汉朝礼制曰:天子“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哪怕在滴水成冰的冬季里也可以享用到春日的韭葱等新鲜蔬菜,宫中太官“覆以屋庑,昼夜蕴火,待温而生。”在炎气酷烈的夏季,皇帝与嫔妃则是“坚冰常奠,寒馔代叙”。
权贵富豪们有样学样,阳奉阴违所谓礼制者大有人在,私下里尽其所能“甘肥饮美,啖尽天下美味。”达官贵人为了奢靡享受更是豪掷千金,自有一番“粉扇靡效,宴戏鲜欢。”至于效仿宫内储冬冰以备夏的冰室,无论堂而皇之或秘而不宣,在私邸或别业内修建者比比皆是。
对于富甲一方的辽东望族田氏而言,夏虫语冰之事并非什么奢望。此时膳厅内雍容华贵、珠围翠绕,奢侈的铜灯都燃起了十余盏,制作精美匠心独运的百荷灯、雁鱼灯交相辉映,相照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