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二从司马元显特意询问谢混和这小儿的态度中,也意识到这小客儿的身份不凡了,能够坐在王纵上首就表示他的出身不比太原王氏差。
这是皇子还是谢氏子弟?
听了司马元显的询问,谢混只是哼了一声,小客儿则点头道,“无可,无不可。”
小客儿的回答出自《论语》,话中有但凭司马元显做主之意,但嫌弃范二列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还未入席就被一半人嫌弃,范二更确信了宴无好宴的说法,便又躬身向司马元显施了一礼,“仆身份低微,不敢与诸位同列,请世子见谅。”
谢混一摇麈尾,淡然道,“只是坐于末席,也无不可。”
张口就是最标准的洛生咏,话中的刻薄之意却让人听着反胃,可若是以从高门子弟身份为参照系,允许寒门同列岂非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范二现在还坚持离开就是胆怯了,而司马元显也适时地一指末席。
心中虽是十分不愿,范二却不得不向主人致谢,整好衣服便施施然在小客儿下首坐了下来,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看向对面的王纵。
随后便有三五少女鱼贯进厅,他们在范二面前摆上酒菜,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留了下来,却是专门给客人温酒滤酒的。
热腾腾的菜宥不断冒出香气,范二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地抓起筷子。
刚才袒着上身实在太久了,现在有免费的酒菜补充能量,不亦乐乎?
正当范二准备下筷时,谢混却是一声假咳,淡淡地说道,“既然我等齐聚一堂,也算是有缘,若是只顾各吃各的,与街头酒肆中的饿鬼何异?咱们不如行个酒令,对上了吃菜,对不上罚酒,诸位意下如何?”
司马元显、小客儿和王纵随之响应起来,范二一眼就看出他们是串通好的,说不定还经过了彩排。
一比四的绝对劣势下,范二能说半个不字吗?
暗暗地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对不上就罚酒,老子先喝几杯驱驱寒气总可以吧!
有了这想法,范二便端起酒杯对司马元显道,“世子宽宏大量,仆心中有愧,先自罚三杯,以赎当日无知之罪。”
不待司马元显点头,范二已是一饮而尽,随后又连喝两杯。
司马元显之所以留下范二,原本就有灌醉他让其出丑之意,如今范二主动喝酒,自然没有人阻拦,反倒是一片虚情假意的叫好声。
待范二喝了酒,谢混便继续说道,“为了照顾新来的,咱们今儿也别玩太难的了,不如先来一个‘四言八句’,然后一人出一个题目,如何?”
所谓四言八句,也就是连说四个长短句,合仄押韵自不必说,还得符合出题人的命题。
范二虽没玩过酒令,却不惧他们,心中想道,“不就是喝酒吗?老子就是能喝!”
又回味刚才谢混的一番话时,心中更是生气,什么叫不玩太难的是因为照顾新来的啊,这孙子还真不忘处处给老子吃苍蝇!
难道是冲撞司马慈安的事,让谢混知道了?
范二又饮了一杯,终于觉得身子暖和了些,便低声问身边的少女道,“上首坐的这二位都是谁呀?”
少女一愣,压低声音道,“右上首是尚书右仆射之子谢混,左边是他侄子,只知小名叫客儿,前车骑将军的孙子,住的离此不远。”
尚书右仆射正是谢安之子谢琰,自己还真没猜错这货是江左风华第一的谢混!而那个名叫小客儿的孩子,则是谢玄之孙谢灵运,谢玄这一支都是单传,错不了!
看着座上的阵容,范二已猜知了司马元显的用心。
让谢混陪坐是为了在姿容上打击自己,让谢灵运陪坐是为了在才华上打压自己,让王纵在座是为了在长幼上打压自己,而司马元显则拥有名位。
四重保险,真是滴水不漏啊!
谢灵运住着祖父谢玄留下的别墅,离此并不远,想来他与司马元显也是早有来玩的;谢混和王纵则大概是从皇城经东门进来的,难怪自己在骠骑航白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倒是谢家这两孩子竟想捉弄自己这个寒门,说出去也不怕丢人吗?
如果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看他们以后看见自己还敢不敢鼻孔朝天的!
“二哥不建议陪你们玩玩,二哥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欲死欲仙,痛不欲生!二哥的大刀已饥渴难耐了,受死吧你们这群战五渣!”
范二同志在这一刻化身叶良辰,可赵日天表示根本不服,所以他只能从幻想回归现实。
谢混摇着麈尾,继续道,“诸位听好了,我的题目是‘不明不白,明明白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
按规矩出题者得先示范一个,所以谢混张口吟道,“雪在天上,不明不白;下到地上,明明白白;雪化为水,容易容易;水化为雪,难得难得。”
谢混酒令一出,众人皆鼓掌叫好,范二也只得毫无诚意地跟着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