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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熹横来一眼,儒生瞬时冷汗涔涔。陶希仁原本就一忍再忍,但若儒门子弟被责,他也无法再沉默,好在此时承平替儒生挡住了赵熹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儒门果然是忠烈之地,门生们都一心为国,好样的。”
儒生没料承平会这么说,惊讶不已。承平继续道:“方才大人说幼主需得贤臣扶持,大人看满朝文武,谁是贤臣呢?”
儒生犹豫片刻,答:“陶大人和李大人,皆是贤臣。”
承平又问:“大人以为陶大人比陶太傅如何?”
儒生倒也老实,直言:“陶大人还年轻,尚不及太傅,然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
承平点点头:“大人是爽直之人。那么大人可知道当初孝哀帝驾崩、九州岛裂土、是公孙氏和陶太傅力排众议扶持先皇登基、为李唐续命二十余年!公孙氏祖上便是开国功臣,到公孙明玉父亲一辈衰微、直至公孙明玉方才振兴,更因扶持幼帝一跃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朝廷重臣,当时天下莫不赞其勇毅忠贞!公孙明玉如今虽身败名裂,风雨飘摇力挽狂澜,翻云覆雨弄权玩政,谁能不说他句枭雄!陛下幼年继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下令招贤、止战三州、北定边疆、内兴农商,哪一件不是英主之为!朝上各位大人要么世家贵族、要么寒门学子,许多都是受招贤令而来,那时的朝堂人才济济,那时的李唐欣欣向荣!不过十年,十年!陶太傅病逝、陛下葬于公孙之手、九州岛动乱再生、朝廷更是岌岌可危!敢问大人!可是陶太傅不贤?可是公孙氏无能?可是陛下昏庸?可是群臣庸蠹?陛下和陶太傅、孙大人等呕心沥血铺写江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当初的陛下不正是如今的殿下?当初的陶太傅和公孙明玉岂不是如今的陶大人和承平?细想之下,大人不心惊么!”
承平句句属实字字真心,儒生一时也无法辩驳,只得勉强道:“大人必不会同公孙氏一般……”
承平嘿嘿笑了两声:“大人此言好生无趣。强臣幼主古来多矣,好不过霍光、得以全其身,然家族具灭;恶不过王莽,弑君叛立,终身死尸啖;唯贤如伊尹,扶商君却叛夏主,弃旧而择英,贤明万年!此可为耶?”
儒生张张合合,终究无话可说。
承平朗声道:“殿上诸位皆朝廷高官、国家肱骨,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哪一个不是志向高洁!”承平款步行走,经一臣子便报其事迹,“方大人,三岁成诗;秦大人,书画传世;闵大人注《汉书》、元大人修《唐史》,田大人专于《礼记》规本朝礼法,张大人躬身水利灌万亩良田,另有盛大人、李大人、严大人等,皆奉公执法、清正廉明,更不必提陶大人和万大人,”承平已走至殿前,转身面向群臣,“大家皆才学之士,心怀天下百姓,所想不过济世救民、定国安邦!先前豺狼当政,大家要做事只能忍辱偷生,如今豺狼已除,正是大家尽忠报国的时候!作为之心承平亦同,正是如此才更要慎重!”
承平叹了口气:“同大家说句推心置腹的话,这天下说是李唐,其实已然名存实亡。九州岛各自为政,百姓苦不堪言,如今陛下又被奸臣所害,各地更是蠢蠢欲动!忠君爱民,君已失,难道不该尽力保民?胶州陈兵东南,青州举战西北,江州亦兴兵戈兼并江南,如此之时还要强臣扶幼主、重蹈公孙覆辙么!兴国先需一统,一统必要强权!强权当立英主!我李承平非奸佞之人、悖主之臣,只是大势如此!我不愿天下动荡,更不愿京都各位沦为丧国之臣!大殿下年纪尚幼,该请英贤慢慢教导,至于国事,还是需请德高望重之人监理。平州国公素有贤明,即是国舅又是宗亲,承平意欲请他前来辅国,先前之事既往不咎、只待九州岛平定天下一统,四海共举贤明之君,复华夏之兴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武官皆听从承平赵熹号令,就连李轩也心中动摇。先前被承平提及的万大人乃当朝宰相,累世公卿,既不全意拥立皇帝也未有意偏向公孙,算是和稀泥的老好人,皇帝举他为宰相也是为了缓和朝堂。承平入城后便找了这位大人,如今他自然站在承平一边。他上前一步,拜道:“李大人所言甚是,老臣愿举李郡公代国。”
群臣先被赵熹一番恫吓,又听承平讲了半天道理,心中对这二人又惧又敬,哪里还有不服,见万大人已表态也都纷纷表示赞同。黛君和舒妃慌乱不已,只得寄希望于陶希仁,谁知陶希仁竟也道:“愿从李大人所言。”
大局已定。
第157章无奈
之后承平主持继续讨论皇帝丧礼事仪,黛君和舒妃被婉言请回宫去。黛君不服不忿,可也畏惧无助,只得愤愤离开。走到殿外舒妃停了下来:“嫔妾还有这事,娘娘请先行一步吧。”
黛君本也未将她放在心上,现在正心烦意乱,更加懒得理她,领了宫婢匆匆离开,只留舒妃一人站在殿外。
过了一二时辰,朝议暂毕,诸人疲惫地散去,看见等候在殿外的舒妃也只是慌忙垂下头匆匆离去,李承平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过自我粉饰,即便有天下大义和赵熹威吓做借口,仍无法改变他们背叛旧主的事实,他们无颜面对皇帝的遗孀。李轩更是如此。
李轩垂头丧气走出殿外,还未收拾好心情就见舒妃一人端立殿外。他曾护着舒妃逃出宫去、在郊外的丛林胆战心惊,危险中的日夜相守叫他对舒妃更为亲近、也更为了解,他当即明白舒妃留在这里的目的--她想见赵熹,为皇帝做最后一次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