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是在骗我?”想了想,林嗈微皱起浓眉,就连鼻子、眼睛也都一并跟着皱,“杨桃明明是水果的名字。”
眼前人鼻子挺直,额间轩敞,穿着白灰相间的衬衫。虽是中规简单的款式,他却在领口敞开两颗扣,锁骨和喉结是能网罗悸动的海。
依着杨桃的性子,她最多翻个恰到好处的白眼,不再搭理,转身写题。受到莫名其妙的指引,杨桃撕下黏在桌上的姓名纸,放在林嗈桌上,顺便冲他扬了扬下巴。
这时,巡考老师从窗边经过,二话不说,就把交头接耳、疑似作弊的两人拎到教务处挨骂。
即使院主任知道林嗈的家底,该训斥还是要训斥的。于是,林嗈看见女孩拆掉整整齐齐苟的马尾,随即垂下脑袋,用头发遮住通红的脸颊和将要落下的眼泪。
害怕考试作弊的消息会传到父母耳边,杨桃忐忐忑忑十几天,有空就把林嗈祖宗八代骂一遍。不知道是老师开恩,还是林嗈私下做了工作,直到成绩出来,杨桃发现自己的税务法没有按零计算,反而全年优等。
就像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林嗈开着虎头奔驰,开始理所应当的堵她。
杨桃对他能躲就躲,却总是防不胜防。最终,她报名了图书馆义工,因为排全年劣等的林嗈,最不可能来的就是图书馆。
没想到,她躲得了阎罗王却躲不过文曲星。某一天,文学院才子秦皓月在图书馆借阅《堂吉诃德》,正读的如痴如醉,一双兰花尖儿似得手伸过来,抚平被他不小心压破的书页。
她淡淡的说:“同学,请你忆苦思甜,爱惜每一页纸张。”
心脏跳动加速,秦皓月抬起头,正好对上双大到空洞的眼睛。女孩穿着牛仔裙,头发干干净净垂在肩膀,胸前别着一张图书管理员的卡片。
一瞬间,什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全抵不过一句,汉皇重色思轻国。于是,秦皓月对杨桃一见钟情,杨桃开始收到秦皓月每日一封的现代体情诗。
秦皓月三声朗月笑、十里儒雅风,他生的出挑,为人又洒脱磊落,每天都候在法学院等杨桃的事,自然被传的无人不晓。
不出三天,秦皓月正骑着二八杠对着琼花吟诗作赋,打南头拐来一辆车速迅猛的尼桑公爵王Y31,主人打满方向盘,用车身轻轻微微的一蹭,自行车上的人立即被甩了出去。
一切都是预估好的距离和力度,林嗈摇下车窗,对爬在地上揉肩膀的秦皓月,吹声飞扬的口哨。
看清车主的脸,秦皓月黯了黯眼睛,把皮肉上的疼痛隐忍到心底。林嗈的祖父曾是盘踞南方的上将将军,父亲从政,大哥林响在公安局晋升如风,家族兴旺上百年。官家公子,绝非他‘才气’二字所能比拟。
用右手撑着方向盘,林嗈歪着头,痞气和雍容一点也不冲突:“秦皓月,我希望你少写几行烂诗酸语,多问问令尊,他的顶头上司是谁。”
“休得满口胡言!一日一书,一书一意,文学大师沈从文正因如此,才能打动张兆和。”
秦皓月扬起下巴,生就一身文人傲骨,“林同学,你当现在还是解放前?世界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祖国的建设计划也在稳步发展,我父亲是正直清廉的党员,无论他的上司是谁,这都和我喜欢杨桃没有关系。”
像是随耳听了个笑话,林嗈笑得乐不可支,把浮雕打火机转成花式手枪的玩法:“哦?看样子你觉得我是在以权压人。”
自行车的铃铛被摔个稀巴烂,秦皓月扶起半报废的二八杠,义正言辞的蹬他:“难道不是?”
琼花被风吹掉几颗,随叶轻轻落在雨刷器上,随着一声哨响,络绎不绝的人流从教学楼涌出。林嗈取下墨镜,一眼就将杨桃从人群中挑拣出来。她今天穿着长到小腿的藕荷色裙子,裙摆和领口绣着桃树和凤仙花,黑色耳机线从耳朵穿到手中,正在听英文磁带。
他狠狠摁了几下喇叭,笑看杨桃被吓得跳脚,随即一脸怒气地绕到而行。林嗈发动引擎,一下子把车横过去,简单明了的告诉她:“上车。”
正要将‘不需要’脱口而出,杨桃睨着被晾在一旁、满目紧张的秦皓月,以及那辆有明显撞痕的二八杠,她咬咬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跳进去。
听着车门闭合的声音,林嗈放大在唇边的笑意,轻轻推开雨刷器。
那些落在车前镜上,或是被雨刷卡住的花瓣和树叶,一刹间全都隔着玻璃,飘飘扬扬的卷在眼前。
他把左手撑在窗框上,眼神笃定如山,像是对秦皓月像是对杨桃,更像是对自己说:“我不必学民国文人的求爱方式,因为我和她在一起,就是上天自然而然的安排。”
林嗈没有把车停到她央求的宿舍楼下,而是顺着葱茏的梧桐树,一路开出校门。
南方的街道还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老围墙外的丁香开了几颗,他一边摁着喇叭,一边偏头对她说:“杨桃你是不是傻,心脏跳得这么快,不是得了心脏疾病,就是喜欢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