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道:“想是派过来的这丫头脸生,又没有进宫的腰牌,玄武门的侍卫当然不肯放进来。”
我又道:“那怎么也不派人进来禀报?”
小钱道:“天色已晚,即使通报了,大人也不能出宫去。这件事,大人得据理力争才好。”
我起身拂袖道:“自然要争!回漱玉斋更衣,去玄武门!”
然而并不见小钱挪动脚步。我驻足道:“怎么?”
小钱恭敬道:“大人去过睿平郡王府之后,是不是要去黄门狱?还请大人示下,奴婢好去告诉公子,请公子和信王府安排好进去的时辰。”
我一怔,赞许道:“你很细心。就这样办。”又叹道,“想不到这一次竟是若兰帮了我。”
小钱道:“大人不必太伤感,这都是天意。”说着低下头去,愈加恭敬,“大人一定能达成所愿。”
天空成了琉璃色,四处都笼罩着温情脉脉的灰。往常夏日的夜晚最是热闹,现在却十分冷清。我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在红墙夹峙的西一街上,如空谷中奔跑的惊慌小兽。赶到玄武门时,天已深蓝。芳馨提着宫灯带着一个小丫头早已候在那里,见了我忙迎上前行礼。
我见了芳馨,心才稍稍安定:“原来姑姑在这里,怨不得我回漱玉斋更衣,竟没见到姑姑。”
芳馨道:“苗佳人难产,奴婢知道姑娘一定在宫里坐不住了,因此早早去掖庭属向李大人说明姑娘出宫的缘由。姑娘放心,李大人已经答应让姑娘出宫去了。”说罢向玄武门外望了一眼,“幸而现在城门还没有关,姑娘耐心等一会儿,马车很快便到了。”
玄武门外是数丈宽的护城河,一座孤零零的石桥横跨两岸,北岸连绵华宇,是行宫官署和显贵宅第。一个少女独自跪在门边,低头嘤嘤哭泣,一身白衣沾染无情的夜色,化成干枯单薄的暗影。两旁的卫士笔直地站着,如泥塑木雕,槊光隐隐如偶尔腾起的磷火。忽见那少女抬头望向门里,我忙退回到高墙下。
芳馨叹道:“那便是苗佳人的丫头,侍卫们到现在都不让她进来。”
“慧贵嫔不在,他们更加不敢怠慢,没有进宫的腰牌,自然是不能放进来的。”口吻虽然平淡,心中却不自觉地迸发出一丝幽暗冰冷的恨意。
芳馨又向外看了一眼,甚是不忍:“要不要奴婢去……”
我忙道:“不必了。一会儿若不能出宫去,反而让她更伤心。”
芳馨道:“姑娘当真要小心。”
我淡淡一笑,对芳馨,也是对自己:“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格外小心,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芳馨的眼中分明有欣喜之意,振奋如初燃的烛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奴婢惯见的模样。”
芳馨知道我要去黄门狱看高旸,竟如此高兴。我很想问,然而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玄武门正缓缓合上,那少女伸长了脖子苦苦瞻望,哭得愈加伤心。我真想上前阻止他们关门,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一会儿天全黑了,李瑞随车来到神武门。彼此见过礼,我感激道:“多谢大人。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李瑞道:“下官怕小子们说不清楚,误了大人的事。”又向那守门的卫尉道,“朱大人有要事在身,今夜必得出宫,还请将军开门。”
那卫尉迟疑道:“天色已晚,朱大人这一出宫,可还回宫么?”
我答道:“睿王府中有变故,恐怕这一出去,一夜都不能回来。”
那卫尉道:“照宫规,是不准妃嫔女官夜不归宿的。这……”
李瑞道:“将军只管开门。将来在陛下和慧贵嫔面前,由本官一力承担。”
那卫尉看看我,又看看李瑞,这才向后一挥手。两名卫士将门开了一条仅容一匹马出去的缝。李瑞道:“大人请上车先去。下官这就去安排侍卫去王府接应大人。”自从我遇刺后,出宫的护卫增倍。这一次虽然仓促,李瑞却仍旧不忘。然而有侍卫跟着,要去黄门狱看高旸,就难了。
然而容不得我多想,于是匆匆道了谢,便跳上车。门外一片漆黑,只有一点豆大的光芒闪烁不定。若兰的丫头还没有走,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满脸是泪地向里张望。马车行到她的身边,我掀开车帘向她道:“姑娘请上车。”
少女喜极而泣,脸上有崭新的泪痕掩住了风干的旧迹。她伏地叩首:“奴婢参见朱大人。”绿萼忙下车去扶起她,请她登车。
少女道:“奴婢不敢与大人同车,奴婢走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