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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搬家（第1页）

11月14日一大早，杜衡去了一趟《良缘》报社办这件事。那个地方她去过很多次，就在离家不远，破破烂烂的外咸瓜街弄堂里。原本当然不在这条街上，只是最近两年，年轻人多被国家危亡所累，为生计所迫，无暇终身大事，于是杂志销量每况愈下，最后就搬到这里与卖鱼虾的为伍了。

现任的主编不认识她，不过聊了几句也知道是老客户。谈好了广告留了定金就返回，她回到家，田雨还没想好怎么在广告里塞进信息。

不过，田雨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又想起另一重危险来，就是杜衡的房子不安全，杜衡的女房东那位法国老太太喜欢偷摸观察房客，又住在隔壁，深更半夜发报容易被发现，而且这里又缺少一个伪装天线的天台，把电台藏在柜子里自然无碍，但是要发报却很难。田雨手上有几张江行舟当年画的外置天线图纸，其中有几种比较容易伪装，比如一种馈端长天线，可以伪装成晒衣服绳，但是需要比较大的空间。最好有一处十米以上长宽的阳台或者楼顶，这样才能确保短波收发。

杜衡其实也早想到这一层了，实际上，她早就想搬离这个鬼地方，不再受那位法国老太太的气。

当然于安全而言，杜衡也觉得既然开始行动，最好与之前的身份，之前的社交圈子有一个区隔。无论之前有什么社会关系，应该一刀切断。从此用一个新名字，新身份在一个新地方生活，最是安全。因为你不可能预料到每一个可能得破绽，不如一刀切断。就如同田雨蛰伏在租界三年没有和任何人联络，这就是一种切断之前全部关系网的安全措施。

杜衡的诊所早因为入不敷出关了大半年，倒是不怕追查到那里。但是这个地方住了太久，周遭认识她的也多，不安全。

既然聊到安全问题了，两人便就接下来的行动原则，进行了一番严肃细致的讨论。

田雨毕竟受过几个月训练，又跟着江行舟在租界里参与了两年暗杀，知道一些反侦察办法。杜衡鬼点子多，又懂心理学，能想到不少出人意表弯弯绕的办法。

聊着聊着，自然又聊回到田雨和江行舟行动败露当日的各种蛛丝马迹。

杜衡觉得，即便郑汲清隔着一千五百公里，还能在电台里与田雨传递往昔温存，其中藕断丝连的暧昧连她见到都有些神往。但是她必须提醒田雨，郑汲清的嫌疑并不能就此排除。在她们推演过的江行舟被抓的那一局里，郑汲清是有可能通过那个电话，找到交易地点的。

当然，她也必须承认，这种可能也只停留在理论上。如果郑汲清是内奸，江行舟应该早就给日本人揪出来才对。事实上，通过秦川的消息，江行舟虽然被捕，但是日本人只是当他是一般军统特工关押，而日本人似乎也一直不知道田雨的存在，因为从来没有针对她的行动。如果日本人在租界里行动，秦川或许无法及时获悉，但是行动过后，总能得到一些信息。因为日本人与工部局有警务方面合作，他与日伪那边的人也挺熟，总能旁敲侧击打听出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杜衡思来想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田雨讲述的故事不完整，存在细节疏漏，可能她自已也忘了还在其他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杜衡向田雨建议，一旦她完成搬家，电台还是藏在她这里。两人就不要经常见面了，可以通过电话联络，这样就可以对危险进行必要的隔离，田雨表示同意。

下午两人就各自去找新的地方。其实杜衡早就看好一处地方，在法租界巨籁达路上的一栋三层小楼，楼下马路很安静，街边有高大的法式梧桐可以遮挡窗户。

三楼上有个很大的晒台，上面有葡萄架子和藤蔓，正好可以伪装天线。若是再种上些花草，效果更佳。之前没有搬来，是因为手头正紧，洗劫了周司令后倒是宽裕些了，就算没有田雨这档子事，她大概也会动这个心思。

不过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潜在的缺点，就是三楼其实有南北两个房间。目前还都空着，如果都租下来，对杜衡而言财力不济。空着一间，就有新住户突然搬来的可能，这样那个公共晒台，还能不能伪装天线就不好说了。她倒是看了江行舟绘制的几种斜拉或者横拉振子伪装成晾衣服钢丝的办法，远看没什么问题，就怕走近了看，看到有一根线连接到馈线上，而馈线必须通过窗户连到屋子里的电台上。

杜衡坐车到了西爱咸斯路，然后一路向目的地去。远远看到了那座三楼的房子，它较之周围二层的房子都高，晒台上还有些藤蔓缠绕在架子上，简直就是为这次任务而专门存在的。她摘下墨镜，仔细看了门口的招租招贴。

招贴上写的还挺详细。要求只能是单身租户，不得养猫养狗，男子不得从事不良行业，女子不得从事风俗业。不许在屋子里开墙破洞，不许安装加热设备，以免避免熏坏壁纸。不得在厨房炒菜，不得在房间内聚众宴会。房租必须先交一年，租约至少两年。

最后还有一条更离谱，要求租客喜欢并能打理晒台花草。

房租一次交一年，就注定了杜衡不可能把那两间租下来，把田雨叫来租住对门也不可行。因为早上，她们刚商议了若干“安全措施”，其中包括两人减少一起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机会，除非必要。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随时可能出现的新租户，确实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过这座法式洋房实在是她想要的，小布尔乔亚式的精神家园，哪怕只是一个顶层。

她回忆起第一次经过这里，大约是半年前的一个黄昏，她走过时，就被这条幽静小街的气质吸引。随后，她就透过斑驳的树荫，看到了这幢虽然墙面斑驳，但是庭院幽静的小院。当时这里就贴着招租，可见半年还没有找到租客，看来这个年头房子也没那么好租出去，尤其这么多苛刻的条件。

杜衡记住下面的电话号码，然后到了对面一家咖啡馆，在柜台上借了电话，就拨了这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中国人，聊了一会儿就知道，原房东是个法军空军上校，很久以前就去英国参加戴高乐的自由法国政府了，留下这里房子让自已的中国朋友打理。

杜衡稍微打听了一下，那大伯倒也不瞒着，其实招租不止半年，已然两年了，但是原房东定下的只收硬通货的要求以及很多苛刻古怪的规定，实在让很多租户望而却步，尤其是不许中国人炒菜这件事。

杜衡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既然两年都租不出去，那么自已租一间，大致也等于租了整个三楼。这个险倒是值得冒一下。

由此，她还小小还了下价，当然她手上有周司令家搜罗来的美元，心里不慌。

对方没太犹豫就答应下来。后面的事情顺利的惊人。对方约杜衡到三楼见一面，按照老头与上校的约定，他对租户的还得把把关。

杜衡特意将那副在周司令家里用过的，装淑女的金丝边眼镜戴上，又想起自已还得有个新名字，从此和旧生活切割，于是现编了一个假名：杜袭予，又在脑子里，随便捏造了一个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教师的身份和背景故事。

准备妥当，便如约去那栋楼上。到了那老头已然到了，就在那里等候。

老头姓刘，原来在洋行做事和房东算有些交情。

两人交谈几句，期间杜衡举止体面优雅，又夹杂着几句英文，自然很快获得这刘老头信任。

这年头，知书达理，身份体面，又是单身，手上还有硬通货，能预支一年租金的租客哪儿去找。

很快就达成了租约。杜衡选了靠南的那一间。老头特意领着她去晒台看了一圈。原主人搭的架子上爬满了藤蔓，虽然已然是初冬，葡萄架子上葡萄叶近半枯萎，不过依旧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小雅境。一把躺椅放在那里，随风微微摇晃，四周是各色花草。

老头叹息，自从上校离开，便没人来打理，当初上校定的租客规矩里便有一条，三楼租户必须帮他打理花草。

杜衡一口答应下来，她恨不得有些植物来掩护天线。

她站定在晒台向四周看，四面也是类似的法式洋房，但都是两层，这里占据一个制高点。在这里布置天线，不容易被四下看到，而且接收信号也会比较好吧？她不懂通讯，但是据说也是一览众山小的道理，天线布置的越高越好。。

田雨的那部电台别看死重死重的，但是功率不够，当做发射机却很吃力。田雨说当年想要和后方联系，必须避开租界里各种商业电台工作时间，在凌晨时分，没什么杂波干扰，才有一定的机会被重庆接收到。那还是江行舟这样专业通讯专家在的时候。

老头交了钥匙便离开了，他并不住在这里，也言明了自已腿脚不方便，每月也就来一次收租。简直是太称杜衡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