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楚倾娆此时此刻很想做一个扶额的姿势,感叹一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思维方式是有多么大的差异。
但她并没有这个机会,所以灵机一动,干脆就应承了下来。
一点头,她洒脱而散漫地笑了笑,道:“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想来你也知道我性格,被人当成替代品这种事,我是怎么也没办法接受的。”顿了顿,又道,“你也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出了长得像你的继母我的生母,你究竟还看上我哪里一点了?”
沙摩多凝视着她,眉峰紧锁,琥珀色的瞳仁微微幽暗起来,似是陷入沉思。
然而许久,他没有开口说话。
楚倾娆便再度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看吧,说不出来吧?我若哪天不小心毁容了呢?天下这么大,如果来个更像她的人呢?那你岂不是分分钟就要把我踹了?”
为了让沙摩多尽快地明白自己的心思,楚倾娆故意将话说得格外轻松。
而沙摩多却一直沉默着,不言不语。楚倾娆便也不打断他,毕竟要看清自己的心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接受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只不过是潜意识里将她当做了替身,这同样需要一定的时间。
于是二人之间就这么持续地沉默着,直到外面响起巴斯的声音:“可汗,王妃用药的时辰到了。”这小子也不傻,在公共场合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完全不像私下里那样那她当女流氓。
沉默被打破,沙摩多便也就站起身来。
“你先休息吧。”他声音平平地道。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巴斯进来,同他打了个照面,也看出他模样似是格外阴沉。于是便颇为仇视地瞪了楚倾娆一眼,显然拿她当红颜祸水了。
楚倾娆淡定以对,只是目光微微下移,看向了他的双腿之间。
于是巴斯自动就回想起了那个有关“不举”的有色笑话,脸“腾”地一下红了。一把放下药碗之后,就飞快地逃窜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楚倾娆惬意地靠上床头,忍不住挑了挑唇角,心里感叹,这巴斯多来几次,也挺有意思的。
然而这时的她,并未意识到的是,沙摩多在大步走出他的蒙古包之后,便在及膝的草丛中霍然站住了脚步。
回头看向楚倾娆所在的方向,他的眉目越发幽深,似有浓黑墨在翻滚。然而浓墨之下渐渐浮现而出的,却是之前一直强行掩饰住的……痛苦和迷茫之色。
他承认,楚倾娆所说的问题,是他之前并未考虑过的。然而他不明白的是,这当真有如此重要么?
斯人已逝,他现在心上的人是她,想要的是她。而以他的性子,一旦认定的,就永不辜负。
如此,难道不够么?
沉默地,他立于风中,久久不动。
直到忽然间,身后响起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沙摩多霍然警觉起来,回头循声看去,与此同时一手已经动作极快地扶上了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然而在他背后几步之遥外,一人负手静静地站立着,姿态闲散得如同闲庭信步般,全然没有半点杀气。
但沙摩多却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想,他完全可以在自己回头的瞬间,取下自己的性命。
可他并没有如此。那么这便说明,他来,是有别的目的。
于是沙摩多很快收起紧绷的神情,镇定了下来,放开紧握住刀柄的手,他面色里依旧没有多少表情。
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面前的来人,只见对方一身绛紫缕金孔雀纹长袍,色泽明丽非凡,然而比那紫衣更为夺目的,却是对方玉白面孔上的那一副银制面具,在草原上午后骄阳光焰的照耀下,几乎成了金色。
端详半刻后,沙摩多淡声开了口,问:“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不远万里来到这北方草原,又有何贵干?”
男子勾唇一笑,一张脸虽隐没在面具之后,看不清容貌,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得到,他举手投足间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媚气。
他抬手摸索轻轻地着面具的边沿,不疾不徐地笑道:“既是不远万里前来,为的,定然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了。”他唇上带着笑,但声音里却兀自透着一股冷淡和清傲,让人难以捉摸。稍稍一顿,笑容明艳了几分,才又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奉主人之命前来。我们同可汗……有着共同的目的。”
沙摩多眉间微敛,陷入思考,喃喃道:“你家主人……”
紫衣男子并没有打算卖关子,当即笑问道:“可汗试想,这世上若有谁是最想让大胤覆灭至全无完卵,让祈晟死无葬身之地的……这人,非何人莫属?”
沙摩多眼底闪过一丝清明,重新抬起眼来,同对方对视。
他虽是北戎人,打小一直生活在北方草原,然而对中原大地的种种纷争,却也知之甚多,并不马虎大意。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同祈晟最水火不容的,面对了这个问题,世上绝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只会是那一个名字而已。
只可惜,他早已死了。死在多年前,那一场因为政变而起的熊熊大火之中。